这晚奥里登亢奋得一直折腾到后半夜。
他连续派出了两拨传令兵去给阿比盖尔·巴罗夫送信,他要巴罗夫家至少给他再提供一支一千人的军队,因为法库雷斯特承诺尽最大可能保证一支八百人的武装。
奥里登也给了法库雷斯特承诺,当然我想象不出来奥里登承诺的那片土地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那片土地在什么地方,但我清楚对于贵族来说土地跟人口才是实力的象征。
作为一方封臣,土地越多,人口越多,军队也就越多,腰杆子才越硬。
法库雷斯特跟匹瑞诺德家的矛盾也源于此,老国王曾经承诺划给法库雷斯特一片土地,但是后来这个承诺却迟迟没有兑现。而这次法库雷斯特不仅要把原来的欠账要回来,而且还要更多。
不过倒是完全能理解他,只是我还没有他那么大的口气和既要又要的胆量,他们这些贵族是懂得时机的重要性的。呵呵,错过了这次下一次基本就再也没机会了。过期不算。
第三天一大早负责传令的士兵回来了,得到消息后的奥里登立刻马上变得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志得意满。
巴罗夫出动了三批士兵,两千七百人的武装部队从凯尔达隆郡的三个城镇往斯坦恩布莱德奔袭而来。
奥里登说要一千人,竟然出动了两千七百人……
你说巴罗夫这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此时运输队也上路了。
本来我想问奥里登咋想的来着,但思索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可肚子里的疑惑更大了,因为我没看到奥里登让士兵们把那一箱箱的真金白银卸下来,而是原封不动地再次出发了。
这是啥意思?他这么有自信?还是想让自己充当诱饵?这也太冒险了吧!
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降低了很多,磨磨蹭蹭走到黄昏其实也没走出离斯坦恩布莱德多远。一个不怎么美好的念头在浮现在我脑海里。
说实在的在这种地方过夜是一件极其受罪的事情,我是实在不愿意离开火堆旁边,离开火堆只消不用五秒钟就会被风吹得浑身冰凉。可围着火堆也没啥用,前面是被火烤着了,可后背后腰屁股还冻着呢。前面热后面凉的感觉那简直是煎熬!
忽然想起了烧烤架子上的烤肉串……
这种晚上压根就无法睡觉,冻得根本睡不着,此时还能睡着的我不会称他为壮士,我只会称他为烈士。
这种温度在这种地方睡着了是会死人的!
上次从这过也没过几天的时间啊,气温怎么能降低成这样,已经降到让几乎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啊!你们生活在温暖的地方,没有体会过被冻透了却无可奈何是种什么感受。
这时候能喝上碗热汤,找个热乎乎的地方趴一会躺一会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山那边出现了鱼肚白,我端起火堆上的小铁杯,踩灭篝火,继续上路。
如果依然沿着官道继续走真不知道用这种速度还要走几天,看奥里登估计也已经受不住了,虽然所有人里只有他穿得最多,也只有他有帐篷。不知是他突发奇想还是早有预谋,奥里登命令部队调转方向并沿着一条小道往南进发。
直到中午时分那虽刺眼却并不温暖的阳光让我多多少少的感觉没那么的冷了,地上的草也开始出现了些许绿色,周边也从大针叶林变成了还没完全掉光黄叶的乔木。
然后就是一路下坡。
现在的路并不算难走,但也却不宽敞。眼看周边的树木越来越密,两边的山却越来越高,这叫我的心提了起来。
我一直在打量奥里登,我心里想的或许就是他想的,他打算的应该就是我心里预料的。
我们走进了一条山谷。
这地方不安全,极其的不安全!
环顾四周后我对奥里登说:“王子殿下,这地方不安全,咱们得赶紧离开这!”
“从这里走会更近一些,也没那么冷。”奥里登说。
“这里……让我感觉不好。”我说。
“我知道。”他说。
这话叫我颇为吃惊。
“我知道这种地方比较容易藏人的……”他说:“服从命令才是你该做的,比尔,你不再是泥瓦匠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只祈求平安,我现在只祈求平安!
这个小白脸是奔着出事来的!
出发之前法库雷斯特还派出了侦察队,但现在他们早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我也不知道那些侦察兵是否还能找到改了道的我们。
昨天到今天我没有看到奥里登再跟法库雷斯特再商量怎么办,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规划的。
这一晚过得那叫一个提心吊胆,虽然确实温度适宜,可问题也来了,就是非常犯困,我是还能扛得住,但是那些士兵就不行了。无奈之下我只能催促着那几个护卫一起去提醒让士兵们别睡死过去了。
快到凌晨时分传令兵回来了,他说大军就在后面,现在已经离我们不远了。我问有没有发现法库雷斯特的巡逻队,传令兵说没看见。运送物资真不是个好差使,不管是送人还是送货。
清晨再次上路,昨晚的担心不能说没用,我如此告诉自己。
士兵们得到了一定的休息,算是缓过点来了。
午后看到传令兵返回队伍时我心里简直乐开花,这意味着后面大军离我们已经不远了。能不出事就不出事!也千万别出事!等大军来了就好了!我暗暗祈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土匪还没有出现,或许是他们的斥候发现了后面跟随的部队不敢来了吧。只是法库雷斯特的巡逻队到现在了也没出现,还是叫我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山里天黑得似乎更快些,此时奥里登下令找地生火造饭。“王子殿下,我们离塔伦米尔不远了吧。”我试探着问。
“不远了,明天晚上我们就能到塔伦米尔。”他说。
明天晚上……一天的时间就到,合着很近很近了。
“王子殿下,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回塔伦米尔呢……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那么多的物资和人,我们可以等队伍集结……”
“我们不去塔伦米尔。”王子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看上去他吃得挺香的。
我坐在一边看着他吃东西,他也不让让我,其实我现在挺饿。
咽口水的功夫忽然一支箭从我耳边飞过,猛一抬头,箭已没入前面士兵的咽喉。我脑袋一缩还没来得及一把将奥里登拽倒,箭已经从四面八方已经射了过来。瞬间我感觉头皮炸了起来。
四个护卫连滚带爬地靠了过来,我抄起盾牌把奥里登塞进了车底下。
怕啥来啥!越怕越来!
此时出现的土匪很多,真的是很多!我已经记不起那个土匪斥候究竟说的是他们有一百几十人号了,但现在明显比他说得多。而现在也已经不能分辨面前到底有多少人,我能做的只有努力的别死,我可不想死!
奥里登的运输队伍不到一百人,开始的几轮弓箭偷袭就不知道杀伤了多少,现在我生怕队伍随时溃散。那可就真的瞎了眼。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我懂,可这黑灯瞎火的根本无法分辨这群穿着都差不多的家伙哪个是头。
一片混乱。
奥里登在怒吼,他在怒吼,他在怒吼着指挥着士兵反抗。
此时我真想给他一拳!因为他的怒吼成功吸引了土匪们的注意力!他们知道我们的头就在这里。
越来越多的土匪围了上来,只恨没有长出三头六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人太多,乱得很,这根本不是前两次那种单方面的屠杀。
对方不肯束手就擒,我们越奋力砍杀,他们就越往上围。忽然我想起了甘尼斯,想起了拉尔夫。
可忽然脑子里蹦出个想法,这些家伙的行事作风跟我印象中的有点不一样,这种感觉完全不像土匪!土匪有必要这么拼命的吗?
此时手里的那块盾牌已经有点承受不住了,能明显的感受到上面木板松动了。
援兵!援兵!援兵哪去了?
一剑戳倒一人后我对着奥里登大叫:“不行啦!顶不住啦!快撤!快撤!”
奥里登似乎没听到我的叫喊。
我扭身冲了过去一把薅住奥里登的衣服对他大喊:“快撤!顶不住啦!我们顶不住了!再不撤就都死这里啦!”
此时的奥里登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他瞪着眼睛对我疯狂咆哮:“不准撤退!不准撤退!跟他们决一死战!”
“援兵!援兵!援兵来啦!”突然有人大喊。
赶紧望去,只见从树林里冒出一大批手持盾牌长剑的士兵。
撒开王储我抡剑又杀入人群中。这太好了!来援兵就好了!得救了!
随着对面那家伙手里巨大的双手剑重重砸下,我手里的盾牌彻底碎了,我更是被砸倒在地。凹凸不平的满是尸体的地面上根本没法顺利地翻滚,我只能尽可能地用我那块已经破碎的盾牌遮挡住我的颈部。
努力挣扎着爬了起来,后脑勺有一股极特殊的感觉闪过。
只听到“噹”的一声,我一猫腰扭头去看,是奥里登四个护卫中的一个大个子替我挡下了刚才那重重一击!
他抡起双手大剑猛向那人劈去。
他的双手剑直接砸掉了对手迎面抵挡的剑,将剑刃劈进那人的锁骨里,喷溅而出的血像漏了的水管。
不对!那人怎么穿着军服!
“你杀错啦!”我大叫起来。
“他不是援军!他一直在攻击我们的士兵!”那雕像一般的家伙大叫:“不是援军!伪装的土匪混进来啦!”
我嘴里喷着最顺口的垃圾话迎接了刚才砸倒我的那家伙的再一次重击,尽管在尽力保持平衡,但脚下踩的除了石头还有不知道哪位倒霉鬼的尸体,这让我移动起来非常吃力。
对方个头比我大太多!我可能打不过他!
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帮着雕像护卫刺倒一个喽啰后我躲到了他身体的一侧,那个大个子土匪抡剑朝他砍来。
雕像护卫一身重甲不是白穿的,他挥起双手剑挡住了这记重砍。
有这么个同伴我真他妈感觉幸福!呃……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此时的安全感完全能来自这个高大的护卫。他跟那个巨大号的土匪打得你来我往。现在我除了身边这个救了我的家伙之外谁也信不着。
那些冒牌的援军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个斥候说有人穿着军队的衣服打劫,我还真没往这方面想,现在这情况就是我们已经完全无力抵抗了。
失败了,完了!护卫队溃散了!
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大个子!要不我们谁都没个好!
就在他俩两剑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我纵身一跃,手腕一拧直接朝那家伙膝盖下方的腓骨头处一剑砍去。
剑刃切破皮肤切进肌肉的感觉真好,贴骨滑出的流畅感告诉我这一剑直接切断了他小腿外侧的肌腱,紧接一个前滚翻到那家伙身后,他也失去重心跪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依然还有招架之力!我直起身子,倒转剑刃朝他的脖子上直插了下去。
一脚踹倒面前这大家伙,对着“雕像”大喊:“你叫什么!”
“巴雷特!”他看向我喊道。
他的声音真符合他的名字!
“我叫比尔!”我赶紧靠到他的身边准备着接下来的攻击,“我喜欢你这个名字!”我说。只见他一剑又砍倒一个。
“找到认识的人!集结起来!不认识的全是敌人!杀掉所有你不认识的人!”我大声提醒着我们的士兵。
可于事无补,我们的队伍不仅完全陷入了混乱而且一些人已经逃了。
巴雷特把王储挡在后面,我对着王储大喊:“快撤吧!快撤!不撤就没机会了!”
眼看这几车金钱是保不住了,可也管不了那么多,得先让奥里登活下来。
奥里登嘴里依然喷着污言秽语,他咒骂着法库雷斯特,咒骂着巴罗夫。我将手里的盾抛了出去,左手抽出了腰间的一柄短剑。
土匪们开始扑向运输车辆,他们要抢夺战利品了。奥里登见状刚想转头骂被我一拳捣的他又转了回去。
钱可以再借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们舍弃了车辆继续后撤。
奥里登大声发泄着不满,我是真佩服这家伙,此时我跑得都带喘了他是怎么做到一边跑一边大叫的。
忽然不知从哪传来了一声号角!我现在已经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是号角声!不会错!是援军!
是法库雷斯特的部队么?我心里大喜。
确实是援军来了!当看到了无数火把和火光中映照的白色的盔甲和飘扬的家族战旗时那心里的激动没法表达!
法库雷斯特带领着大批人马手持火炬冲了过来。
王子挥舞着拳头大声吼叫起来,只见骑兵冲进了敌群。
法库雷斯特的到来彻底打乱了土匪们的哄抢,双方再次厮杀了起来。
目测法库雷斯特根本没有带七八百人,估计连五百人都没有,但至少是真援军。
我大口喘着气,此时一点也不想跟他们厮杀进去。
如果说混乱,那接下来的场面则更加混乱。我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当又一声长长的号角声传来后又一大波人从远处冲来加入了厮杀。
“这他妈怎么回事!”
不光奥里登懵了,我也完全懵圈了。援军跟援军对砍起来,我赶忙拉着奥里登继续往后退。
“别拽我!”奥里登大叫。
要不是为了护着你我他妈的才不拽你呢!瞪了他一眼我闪到了一边。而奥里登这个傻子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还凑上去看,越走越近。
那个一身白色战甲的家伙是法库雷斯特,他在众人的保护之下杀进来后就不再指挥军队,而是加入到了疯狂的砍杀之中。我们几个站在王储身边完全不敢动弹,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谁会向我们杀来,我是谁都不认识,所以不管他穿什么衣服,只要一靠近肯定会被我们当场砍死。
新加入战场的那群人似乎在缓缓后退并重新集结,法库雷斯特的战甲已经变了颜色,可他似乎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
当号角声再次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更猛烈的冲锋和喊杀声,又有一波人朝这里冲了过来!
奥里登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我跟四个雕像用身体挤着他,慢慢把他推到了一旁的树丛里。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砍杀还在继续,我也已经找不到法库雷斯特的战旗在哪了,更找不到那个穿着白色盔甲的公爵现在何处。虽然不喜欢那家伙,可现在我还真不想叫他出事。
结果号角又吹响了!
搞什么鬼!这又是谁!这是又来援军了么?
漆黑的夜里我努力地分辨着这群新加入战斗的人,但是看着他们见人就砍的样子我放弃了寻找法库雷斯特公爵的念头。
根本无法感知战斗究竟进行了多久,燃烧的帐篷和被踩得半死不活的篝火把黑暗的山谷点缀成了地狱的模样。看到有一方退出了战场,我感觉是敌人撤退了。
身穿军服的士兵逐渐停止了砍杀任凭敌人逃窜而去。我们还是不敢动,直到我看到盔甲已经变了颜色的法库雷斯特骑着马出现在战场上。我指了指他然后对奥里登说:“我们应该安全了。”
当看到骑着马走过来的巴罗夫勋爵的时候,奥里登果断从树丛里钻了出去。
他朝着那两位大人走去,并扯着嗓子大声叫骂:“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他妈的一回事!”
奥里登只顾着发泄叫骂,而我则暗暗庆幸。
“殿下受惊了!你没受伤吧!”阿里克斯·巴罗夫立即从马上跳了下来。
“怎么可能他妈的没事!你们他妈的怎么才来!怎么这么慢!他们差点杀了我你们知道吗!再晚来一会我就他妈的死啦!”王储不断地问候着两位公爵完全不顾及身为贵族该有的稳重和优雅。
“王子殿下,现在我们该乘胜追击彻底剿灭这群流寇,而不是在这里问候各自的妈妈。”法库雷斯特一身血红,他擦着脸上的血说。
“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些穿着军服砍杀我们的是土匪么?”奥里登说。
“不,那些人是高弗雷的人。”巴罗夫将一面枪旗递到奥利等面前,旗上是一只站起来的狮子。
我见过这个标志,只不过在高弗雷的房间里。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奥里登大叫起来:“怎么可能是高弗雷的人!他想杀我?”
“如果你此时死了,我想最多也就是他救驾不力罢了。”巴罗夫说。
奥里登恶狠狠的眼神瞪向巴罗夫。
“他怎么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的?我亲爱的王储殿下?”法库雷斯特伸手从奥里登手里拽过那面旗擦拭着他胸甲上的血迹。
“叛徒!叛徒!天杀的!千刀万剐!我要宰了他!”奥里登大叫。
“如果不是我们出现,你出事的消息会在明天立即传遍整个王城,然后扩散到王国的每一个角落。”法库雷斯特说。
“当然了,王城里某人就会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我都能想到他接下来会怎么做。”法库雷斯特说话有点阴阳怪气。
“他会声称为你报仇雪恨,我尊敬的王储殿下。”法库雷斯特哼了一声。
奥里登听到这话一下就炸了,他咒骂着举剑猛刺地上的尸体。
“在我的地盘上,杀掉殿下你,估计他会再把屎盆子扣到我脑袋上。”法库雷斯特说。“这个家伙的算盘打得是真好啊!”他扔下手里的枪旗,“现在绝对不能对高弗雷客气,趁着他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战况,我认为必须立即赶往塔伦米尔把高弗雷抓起来,绝对不能让他跑了。”
“看来高弗雷对殿下确实已经积怨已久,想趁着土匪的事对殿下你……”巴罗夫气愤地摇摇头,“难道他是想颠覆你王储的位置么?”
“我保证会在殿下亲自审问他的时候让他把他做的都说出来的。”法库雷斯特眯起眼来说道。
“时间紧迫,殿下。”巴罗夫说。“下命令吧。”
“我要亲手宰了他!”奥里登咬牙切齿。
“那我们出发吧!免得他跑了!为了奥特兰克!为了奥里登殿下!”法库雷斯特高喊抽出佩剑,那个动作让我心里一惊,但是看到他骑着马转身离去我的心这才放下了。
“为了奥里登殿下!”巴罗夫举起拳头高喊,身后的士兵也跟着喊了起来。奥里登一脸的激动,他使劲点了点头。
法库雷斯特的队伍迅速集合并最先出发了,那几车钱基本没有遭到抢夺,奥里登命令他残存的护卫队不能休息跟着大军也一同上路了,当然了还有我。
这不由得让我忽然想起来怀里揣的那封信来。